现代人已很难想象在七十年前的昆明,一群殷实富裕家庭年轻的知识女性,竞争先恐后地请缨出征——奔向抗日战场的真实一幕。她们当时的动机是什么呢?今天,她们给我这位晚辈的回答只有两个字——“爱国”!那时候,祖国在她们心中的份量如何?是“重于泰山”!在外敌入侵民族危亡之际,爱国是她们的头等大事,而奔赴抗日战场就是最好的表现形式,过去那一段战火硝烟出生入死的抗战经历,是令她们及后人自豪一辈子的人生经历。
抗战照片回云南
2005年9月,已上市的有关“二战”的出版物格外的多!上海的一份老牌期刊《艺术世界》也推出了“二战摄影专号”,笔者是在武成路上的一家小书店里看到这本“专号”的。黑白两色的封面选用的是1944年6月6日欧州反法西斯第二战场法国“诺曼底登陆”的照片,这是“二战”著名的战地摄影记者罗伯特·卡帕的杰作。当时,卡帕随首批登陆的美军第一步兵师E连在其登陆的奥马哈海滩遭到德军的顽强阻击,整整一个上午,登陆部队被阻止在海滩上无法行动,三小时只前进了100米。卡帕在这三个小时冲锋陷阵惊心动魄的恶战中,用康太克斯相机抢拍了四个135胶卷,但这些珍贵的胶卷在冲印烘干时大部份被意外毁坏,我们现在见到的这张登陆照,是幸存下来的十一张“伟大的照片”中的一张,被称为经典中的经典,这些照片还成了风靡全球的电影《拯救大兵瑞恩》的“原型”之一。
这本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日“相逢”在一起的“二战摄影专号”,共登载了十位战地摄影记者的近三十张照片,是编辑们从数仟张精彩的“二战”照片中精选出来的,可谓百里挑一。笔者从这些照片中看到了几张拍摄于中国战区的照片,其中一张的说明是:“1938年3月,汉口,国民革命军新入伍的女战士在军训”。照片中女战士们的装束与我此前见过的“云南妇女战地服务团”的几张老照片中的女兵们的装束十分相似。难道又该我成为这张老照片的“第一发现人”?于是把该“专号”收入囊中,一回到家中就急忙找出这几张不大清晰的老照片来对比。结果是两份照片上女兵们的装束相同无异,年龄与身材也看不出多大差异来。
为了进一步求证,笔者把这张老照片拿去给原战地服务团女兵张芝和赵凤稚两位老人辩认。当这张六十八年前拍摄的老照片展现在92岁高龄的张芝老人手中的时候,她激动地说:“啊!这个就是我们!”她指着照片肯定地说:“这是我们特有的服装,只有我们云南的部队才这样打绑腿”。她拿着这张已放大了的老照片反复地说:“照片上哪个是我呢?你们也帮瞧瞧”。虽然没能认出自己年轻时的面孔,但张老仍然向我们讲述了这段令人难忘的往事:“1938年春节,我们在全国人民抗日救亡的热潮中渡过了一个难忘的“抗战年”。卢汉军长对我们非常关心,特地为每人订制了女兵服装和黑皮鞋,增加了生活费,并送给了我们一个更响亮的名字——“云南女学生军”。当时,我们被安排在汉口“心勉女中”集训,这张照片就是罗伯特·卡帕在我们出早操时拍摄的”。最令人惊叹的是,今年已86岁高龄且高度近视的赵凤稚老人在经过仔细辨认后,能把照片上看得清面孔的战友的名字一一叫出来,站在最前面的女兵叫王寿芝,其余依次是:徐汉君、黄锦鸾、姜迪芳、曾昭慧、王毅、宋志飞、刘先德、段竞强(毅贤)、彭明绪、胡素琪等。赵凤稚老人当年“花季”少女的面孔也照样认出来了,真不简单!真没想到啊!我暗自庆幸,一张珍贵的老照片在几位女兵们的有生之年,回到了她们身边。
今天,当我们来凝视这张照片时仍然会感觉到:这支处在“花季”的女学生军出操时的“装束十分合体,精神十分饱满、动作十分认真”,而“名记”罗伯特·卡帕(Robert capa、1913-1954、匈牙利人)的摄影技术又十分到位,你不想把它列为杰作都难了!要知道卡帕先生在“二战”爆发前就是闻名西方的战地摄影师了。我那位搞艺术的爱人看到这张照片也赞赏不已,说这些女兵的动作真的“太美了”,威武中不乏美丽,强身中不忘美体,绝了!
战火硝烟忆当年
笔者从张芝、赵凤稚、徐汉君、王云仙、王琼珊、段毅贤等十位老人在抗战胜利50周年写的回忆文章中了解到:云南女学生军在心勉女中集训时的主要科目包括:日本侵华史、抗日统一战线、军事知识、游击战术,宣传和救护常识、野战医院临床实习等。其间还邀请了郭沫若、邓颖超、冼星海、田汉、史良和几位大学教授给女兵们讲课。卢军长还指定平汉医院供女兵们实习。在受训期间,云南女学生军还到汉口剧场和街头演讲演出。驻汉口的英国《大陆报》的记者也闻讯前来采访,把女兵们紧张忙碌的集训及生活情况,救护演习,宣传演出的全过程拍成记录影片及写成新闻报道,题目是《五十五个云南女学生》,这时云南妇女战地服务团在国内及海外展现的“云南影响”真的很大!是中国抗战天空中那一抹最靓的“朝霞”。
1938年4月下旬,女兵们随60军奔赴抗日前线,参加了长达27天的名垂青史的“滇军血战台儿庄”的战场救护和战地医院救护及慰问工作。战地服务团被安排在武汉附近的三家医院工作,在半个多月的时间里,收容抢救了在台儿庄前线受伤的轻重伤员三千余人。女兵们以赤诚的爱心来救护伤员们,千方百计地减轻他们的痛苦。还有以宋志飞带头的12名女兵悄悄爬上载兵列车,随军到了台儿庄前线。几位老人回忆说:“初次尝到战争的滋味,枪声炮声炸弹声震耳欲聋,只感觉到心脏咚、咚、咚地在激烈跳动,但我们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真可谓来者不怕,怕者不来!只要炮声一停,我们就跑到阵地上去救伤员,送水送食物给战士们。”5月18日后,由于战略需要,60军奉命突围,女兵们随军部特务团行动,每人胸前挂上两枚手榴弹,背上一床灰毯,一袋米一路急行军,一路上部队边打边退。白天日机尾追轰炸,夜间探照灯、照明弹不断射来。我军先头部队多次与日军展开激烈的战斗,一路上粉碎了日军的围追堵截和封锁。女兵们在饥渴伤痛中,还要帮助那些受伤的战士,身上的衣服已穿得又烂又脏,还长出很多虱子来。经过一个月的生死历险,女兵们才随部队到达武汉。之后,这五十五位云南抗战女兵因部队需要,被分调到抗日滇军各部队,参加了武汉会战、长沙会战及坚守湘赣鄂等地的长期对日作战,足迹遍及黔、湘、鄂、赣、豫、鲁、苏、皖、浙、桂等省。其间张芝还担任了“60军难童教养院”院长的工作,先后收养了因战争失去父母的难童孤儿57人。在一次火线救护中,张芝还被日军的一片炮弹片砸伤头部,至今老人的头顶上还摸得到日军的“弹坑”。在1937年底至1942年的五年时间里,这批被称为“云南花木兰”的云南女学生兵怀着满腔热血与全国抗日军民一起救亡图存、保家卫国,与三迤健儿一道出生入死、英勇抗日,发挥了无可替代的独特作用,中华民族的历史和祖国壮丽的山河永远记下了她们的功勋!她们是云南人的骄傲!
以史为鉴向未来
1993年4月,滇军血战台儿庄55周年之际,曾参加过这次战役的抗战老兵常绍群、陶任之回忆起这段往事时说:“云南六十军战地服务团60人(出发时的人数)皆女同志,大者25岁,小者仅15岁,杀敌情殷,请缨抗战,随军出发。在战场上救死扶伤,与战士们同壕射敌,真乃英雄也!”两老还赋词颂之:
“少年敌忾别家乡,恨倭奴血战台庄。近百年耻辱须洗雪,今有我,敌敢猖狂!呼前进,纵牺牲了,千秋姓字香……”
2006年4月,正值滇军血战台儿庄68周年纪念的日子,笔者以晚辈的名义把中国人民的老朋友卡帕的老照片复制后赠送给健在的几位云南抗战女兵们,并在照片的背面题上一首小诗聊表敬意,诗云:
飒爽英姿木兰装,春阳初照练兵忙。
三迤女儿多壮志,抗日救亡保家乡。
2006年4月20日下午,在我与发起人新华社云南分社主任记者杜奎昌,云南妇女战地服务团第二区队长宋志飞的儿子向燕凌的共同推动下,六位云南抗战女兵在昆明文庙临街的顶楼会议室见面了。她们是85岁的王云仙、86岁的赵凤稚、87岁的段毅贤、88岁的宋桂轩、90岁的王琼珊、92岁的张芝。她们“倾诉战友情,回忆当年勇”。在聚会上,她们还应我们的要求,全体起立,昂首挺胸地唱起了雄壮的抗日军歌。这首歌就是1938年春由田汉夫人安娥作词,人民音乐家冼星海谱曲的《六十军军歌》。冼星海和安娥还先后亲自给女兵们当指挥并教她们首唱了这首嘹亮的军歌,然后由女兵们到全军各连队教唱,成为鼓舞抗日劲旅60军将士英勇杀敌保家卫国的壮歌。
会间,我把另一版本的《六十军军歌》给女兵们看,她们都说从没有见过。这个版本和女兵们首唱的原作相比有三处改动,一是把原作中第二句“走过了崇山峻岭,开到抗日的战场。”改为“横穿过贵州湖南开赴抗敌的战场。”二是把第四句“发扬我们护国、靖国的荣光”。改为“保卫蔡松坡留给我们的荣光。”这一句有篡改护国运动史之嫌。三是把第六句“不能任敌机在我们的领空翱翔!”改为“不能等敌机轰炸我们的澜沧江。”这句改动得并不高明,使人一眼就看出这个改词人缺乏起码的地理和战争常识。上述三处改动是否是在极左年代某位有权势的“文化人”的应势之为呢?值得一提的是,这首被篡改过歌词的《六十军军歌》,依然出现有2007年某些报刊的“文史”版面上,理当明鉴。
聚会上,那位早有所闻敢与小学生们比赛背诵国学经典诗文的段毅贤老人,竟把当年女兵们创作的抗战诗文背诵得一字不差。她吟诵道:
为国牺牲学木兰,随军转战有余欢。
安危早置乾坤外,孰料胜利早还乡。
望着几位老人们风采犹存老而弥坚的身影,我不禁想起一句名言:
“老兵不死,只是隐退!”
是啊,老兵与祖国“命相依,心相连!”
近悉,一个名曰《昆明物证——抗战遗址普查成果及实物展》(暂名),将在今年7月中国抗战爆发七十周年之际在昆明揭幕。我们几位云南抗战老兵的后人相约,届时,我们要邀请上几位“最后的人证”——包括女兵们在内的云南抗战老兵来参观,让人证物证合在一起,见证那一段云南优秀儿女英勇悲壮的抗战历史。这样难得的相聚或许会定格为珍稀的“历史记忆”,进而成为我们永远的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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